2009年6月12日星期五

《文汇报》屠城四十八小时实录

【六四见证】香港《文汇报》北京采访组:屠城四十八小时实录
                      屠城四十八小时实录(之一)
  “共和国的土地上有我们血染的爱”,这首名为《血染的风采》的歌曲,饱含着神州赤子之情,是自北京今番学运以来,广场上数以万计的大学生们最爱唱的歌曲。
  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在共和国建国四十周年的前夕,争取民主竟然还要付出如此沉重的血的代价!
● 鲜血写下的历史
  六月四日凌晨,在人民共和国首都的中心,在这世界最大的广场,枪声骤然响起,装甲车无情碾来,成百上千的青年学生倒在血泊之中。全球瞩目的天安门爱国民主运动,在腥风血雨中被打上了一个巨大的惊叹号。历史将永远不会宽恕这次屠杀的策划者,历史也永远不会忘记我们民族精英的冤魂。
  在“六·四”大血案前后的四十八小时里,本报北京记者组目睹耳闻了一幕又一幕惊心动魄的事件和场面。作为历史的见证,作为新闻工作者,我们难抑心中的悲愤之情,我们有责任将这一切如实地记叙下来,让一切善良的人们记住,这由千万手无寸铁的学生、平民用鲜血写下的历史。
  对于许多读者来说,新中国近四十年来最黑暗的时刻,是伴随着六月四日凌晨在天安门广场上那一阵密集的枪声降临的。但作为整个事件的开始,却还得追溯至六月三日零时。
● 大军开始进入京城
  六月三日零时,大批部队均以接获迅速进入北京城的命令,一幕人间惨剧,就在精心策划之下拉开帷幕。
  六月三日凌晨直至四点为止,北京市处处发生学生、市民堵截军人、军车入城的情况。最大规模的堵截部队进城,发生在仅距天安门广场数百米之遥的北京饭店门前。当时大约是北京夏令时间三点十分左右。本报记者刚刚采访完木樨地武警车撞死人的事件,返回北京饭店。已见这支军队没有穿军衣,几乎一色是绿军裤,白衬衫,剃了光头。他们六、七个一排,一个紧紧挨着一个,相互抱成团似的向前挤进。他们大约每隔二、三十人,就有一个背报话机、头戴军用耳筒的通讯兵。他们来到正义路路口时,被市民死死的拦住了。
  很多市民是从睡梦中惊醒跑来的,不少人身上还裹着被单,穿着睡衣。在部队的前头,市民们将路边挂标语的麻绳横拉过来,几十人拽住两端,就是不让士兵前进,要把他们拉回头。几乎是在场的每一个市民都给士兵做宣传,劝喻他们万万不可杀害学生。不少姑娘都是哭着哀求“你们回去吧,你们来我们的家干什么呀?”有的壮汉更是冲进队伍中拖着士兵的手,不让他们前进。
● 天安门广场已告急了
  这批士兵看上去也是疲惫不堪的了,他们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一个个汗垢满脸,衣服也被汗水、尘土染得变成黄迹斑斑,他们每人都携带两双鞋,一双是翻毛皮鞋,一双行军胶鞋。此外,除了斜背着卷起的雨衣之外,每人还在军帽藏着一个塑胶包皮,内为胶圈包着的金属丝,据说是用来套脖子用的。这些兵终于被市民堵截停了。有的士兵也被市民感化了,他们悄悄地告诉市民,他们是从距离北京七十公里的顺义县急速跑来的,来到这里已经跑了两个多小时了。记者见到至少十多个士兵因过度疲劳而不支倒地。一些中年妇女都骂了:“这些都是孩子呀,李鹏这不是在糟践作孽吗?”这支队伍在这个地段大约被阻停留一个多小时,便向东撤退,市民报以掌声和欢呼声。
  这支没有武装的队伍是堵住了,但与此同时,很多有武装的军队却已从其他的方向或潜行,或强行进入了北京天安门。广场告急:人民大会堂西侧已发现了军队;历史博物馆已经进入了军队;北京饭店西侧的南河沿发现了有武装的军队;西长安街发现运载武器的汽车。显然,大批军队实际上已经将天安门广场包围起来了。这时候,朝霞刚刚升起在东方的天际,六月三日的黎明来临了。     (刊于89.6.8)
              死神的魔爪伸向京城            ——屠城四十八小时实录(之二)
  六月三日清晨至中午时分,学生们分别在新华门、西单、六部口等地方展示军队进城的物证。西单、六部口被市民堵截的三辆运送武器的大型旅游巴士,学生将车内的机关枪、冲锋枪、子弹箱、手榴弹箱、枪榴弹箱、防毒面具、钢盔、小型报话机等搬上车顶给市民观看。新华门门口则展示军队遗下的军鞋、军帽、皮带、军用刀等一类物资,大批市民前往观看。
● 最早的流血开始了
  下午二时,最早的镇压行动开始了。当时,西单、六部口和新华门都有很多市民在围观“军用品”。突然,六部口响起了喇叭广播声,警告周围的市民迅速离开。广播不久,逾千名军人、武警及交通警出现了,他们在西长安街筑起厚厚的人墙,军人排列最后,武警居中,前排是身穿白制服的交通警。人墙刚刚列好,一个指挥官跳上一辆吉普车顶,大喊一声:“立即执行任务!”人墙后排立刻向东面的人群发射了约二十枚催泪瓦斯,与此同时,一大批手持电警棍、木棍的军人及武警冲入人群,挥棒便打。人群纷纷向长安街东面奔走,一时间,街上遗落大量的单车、鞋及背袋。
  几乎是同一时间,新华门内也突然冲出约三百名军人,同样是手持电警棍和杯口粗的木棍,冲出来后见人便打,将围聚新华门门口的学生、市民一直打退到长安街中心线外,随即立即收退返新华门前围成一个半月形的圈子。在这一路段约为四十五分钟的暴力镇压中,至少四十多个学生、市民被棍、塑胶子弹等打伤。复兴医院一名医生透露,一位路过的孕妇被打至流产。军人在这次镇压中,抢回了学生展览的,包括枪械、弹药在内的所有军用物资。
● 长安街交通已断绝
  三日下午,北京已经出现多处军人动手打学生、市民的情况。在人民大会堂西门,数个军人给学生、市民团团围住。其间,不断出现打伤学生的情况。而排列在大会堂西门对面围墙内的几千军人,更不时与市民互掷砖头石块。长安街的交通完全阻塞了,学生与市民的纠察队在几个冲突热点来回穿梭,力图平息事态。这种紧张气氛一直持续到傍晚六时多,大会堂西侧的军人撤出为止。
  当日是星期六,由于午夜发生了军警动用催泪瓦斯、电警棍打人的流血事件,入晚天安门广场一带聚集了更多的人群。几十万市民来到这里,一来是了解下午这里发生的事情,二来是观看北京大学一位政治系副讲师宣布在广场开办“广场民主大学”的开学大典盛况。他们万万没想到,死神已经向这里逼近了。
● 讯号弹在凌晨升起
  不祥的征兆,还在其他一些地方显露出来。三日晚上八时三十分的北京饭店,饭店内气氛异乎寻常,平日饭店内服装部、小卖部到晚上十时才关门,但这天未到八时,饭店内大部分员工都已经下班,只剩下房间服务员。在北京饭店东门,更出现一些公安人员,向服务台要求得到一份关于外国和港澳台记者的住房名单。饭店方面基于顾客安全理由,拒绝提供这方面的资料,而在场公安人员迫于无奈只拿到一份全部住客电脑资料。
  四日凌晨,本报记者和多位同行在北京饭店十四楼,透过望远镜视察长安街附近和天安门一带的动静。只见从北京时间零时三十分开始,北京饭店对开不远,近历史博物馆的地方,开始有军队向四方八面发射各种颜色的讯号弹。当时东西长安街一带,由建国门至西单一段至少仍然聚集着十多万群众,他们见状立即行动起来,截停一些车辆,在建国饭店对开、东单和南池子筑起三重路障,更有不少市民将路边两旁的石围杆搬动,横放在路中心阻截车辆。      (刊于89.6.9)
               装甲车在京华逞凶            ——屠城四十八小时实录(之三)
  六月三日晚,正当人们涌向广场的时候,前门地区在六月三日晚上九时左右突然出现了一队约有七百多人、全副武装的军人。他们举起了上了刺刀的半自动步枪,急速地从和平门向北方向跑去。此时北京的这个中心地带,市民拦截军队主要是在东西方向的街道上,所以在这段南北方向的街道上的市民并不多。但是市民一见军队,约近百名市民便上前拦截。这些军人一见有人上前,举起枪托照头砸去,三十多个市民瞬即被砸到头破血流,不少人不支倒地。其他人见到这批军人如此凶残,马上跑开躲避。这支队伍一直跑步进入中南海西门。
● 钢铸战车突现街头
  广场西面出现持枪部队,广场东面这时也有一支部队高喊着“打倒动乱”的口号,直奔天安门广场。虽然,这支军队给市民冲散了。但是,任何人都已经意识到,今晚一定会出事了。但这个“出事”到底会“出”到一个什么程度?人们显然是没有思想准备的。从后来发生的情况来看,军队在这个时候,即当地时间十一月点钟左右,已经包围了天安门广场,并控制了纪念堂以北的一片地方。
  在当地时间六月四日零时十五分,前门突然冲出一辆装甲车,车身上赫然漆着它的车号“九九三”!许多人目瞪口呆,完全来不及反应。他们不能相信眼前的现实,当权者竟用铁铸的战车,来对付满街的平民!装甲车顶端有一挺类似重机枪的物体被绿色帆布包裹,全速在笔直的大街上狂野地驰去。建国以来,除了阅兵大典之外,北京市民第一次在这条通衢大道见到装甲车挟着唬人姿态奔驰。
● 士兵也被当场碾毙
  人们醒过来之后,立即齐心协力摆设路障,半米高的路中铁栏一段段地横亘在路中,不少人执起石头,手拿棍棒戒备。全部人的神经在装甲车出现之后便紧张起来,平静的街道立即沸腾,更多人上街,更多人愤怒。有人激动的责问,为什么要用这些对付人民?!问者自问,但无人能答。这时“九九三”走回头了,各人怒气骤起,以零星石块及竹枝飞袭装甲车,它同样以全速压栏闯过重重关口,直向西单驶去。
  不旋踵,人刚松弛的神经又被后面传来巨响所震动,另一辆“○○三”号装甲车在车头卡着一个半圆形的安全岛开路,狂冲而前。装甲车不仅用最高的车速行驶,而且见人不避,逢物必撞,充满了挑衅性。这两辆装甲车在长安街来回穿梭,将许多单车碾成了铁片,骑车人跳车而逃,伤了多人。其中一辆装甲车在建国门竟然将一辆运兵卡车撞翻在地,当场将一个士兵头部碾爆致死,脑浆、鲜血溅了一地!车上的其他士兵倒在地上,跳起身来破口大骂,大叫“老子不干了!”??
● 003被一把火烧了
  血,激起了人们的狂怒,他们拿起一切可以拿到的东西向装甲车掷去,突然,“○○三”在天安门城楼近观礼台的地方,被栏杆上的钢筋卡住了它的履带,前后转动,依然无法脱困,发出了困兽的嚎叫。
  人群眼见竟然截停到一部装甲车,兴奋愤怒已指挥了意志,石如雨下,有人开始攀上车顶,用巨型大石砸紧闭的小钢窗,鼓励之声如潮涌起,于是有更多人逞强。挤在人群背后的一个中年人用沙哑了的声音呼喊:“不要给人制造藉口!”可是,无人理解或者能克制了。
  几张棉被铺在装甲车上,怒火燃起。十分钟后,两名头戴钢盔的军人耐不住高热,终于打开钢门逃生。两人甫出车门,立即被人围殴,有人更呼喝要把其中一个抛到紫禁城的护城河里,但三个学生迅速紧抱头破血流的军人,苦劝各人冷静,不要伤害子弟兵,因为他们只是奉命行事,结果两个刽子手得以保住了性命。学生到了这个时候还保护军人,但他们是否知道:此时此刻,大会堂的院子里,博物馆的灌木丛中,西长安街的路上,已经埋伏了或悄然行进着荷枪实弹,充满杀机的军人呢?     (刊于89.6.10)
             血淋淋的六月四日凌晨           ——屠城四十八小时实录之四
  六月四日凌晨一时半左右,记者来到博物馆西门,在闪光灯下,看见树丛中密密麻麻的钢盔和枪口;记者旋即离开往西长安街的方向走去,但是刚刚过了中山公园,前面的市民突然拔腿向东狂奔。记者走前几步,便给一个人拉了一把,大声说:“军队来啦,拿枪的!”他的话音刚落,枪声已经响起了,有人已经倒下了。在天安门响枪的时候,西便门的枪声也打响了。一支部队到达那里的时间是十点多,受到市民阻拦,这支队伍便一面开枪一面进城。即使是这样,人们在狂奔中、呼叫中、怒骂中,多少还存在一丝幻想,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的今天,一个共和国的政府还不至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屠杀人民的事情吧?然而,人们对这个政府一丝尚存的幻想,立即被血淋淋的现实彻彻底底地粉碎了。
● 广场四周出现军队
  凌晨二时五十分左右,一串红色信号弹窜上夜空。天安门广场接近长安街及城楼的一段已经给解放军占领了,他们先向长安街东面驱散群众,使之腾出了很大的一块空地。而整个广场四周也时不时出现军队。在三点至四点钟这段时间,除了广场北面完全为军队占领,不断有大批装甲车、坦克车由西至东开入广场之外,广场西侧,人民大会堂东也出现了几批军队,但这几批军队当时并没有开枪。前门也出现了军队,几千军人占据前门战楼的一块空地,一齐高喊要市民尽快离开。随后,逐渐演变到追逐市民开枪。
  四点钟,广场突然灯光全灭。广场上政府控制的喇叭传出了“广场上的事件已经转变为一场反革命暴乱”的声音。学生爱国民主运动在当权者眼中已从“动乱”升级为“反革命暴乱”,一场大规模的镇压已经有再清楚不过的藉口,屠杀已经不可避免。
  这时,整个广场上仍有十几万人,分散在博物馆、纪念堂以及纪念碑周围。在纪念碑集结的主要是学生,约七、八千人,三层台阶坐得满满的,碑座下面也坐了一些人。在政府的高音喇叭声中,四周的枪声里,他们坐在那里,唱《国际歌》。
● 十几挺机关枪架起
  四点四十分,又一串红色信号弹升空,广场的灯全部亮了,亮得如同白昼。大屠杀开始了。一位死里逃生的学生说,一大批身穿迷彩战斗服,头戴钢盔,面罩防毒面具,手持冲锋枪的士兵从大会堂方向冲出扑向学生。很快便在纪念碑前面架起了十几挺机关枪。随即,另一批手持电警棍、胶皮棍的士兵和武警,从纪念碑的正前方冲入学生静坐圈,打开一条血路向纪念碑第三层冲上去。另一位生还的学生补充,当正北的军人冲上纪念碑的时候,有一批持枪的军人也从正东方向冲上纪念碑,他们冲到第三层之后,随即向天空开枪,驱赶学生下去。
  与此同时,排列广场的大批装甲车一齐开动了,其行动至少分兵两步。一,一批装甲车向纪念碑驶去,首先在正面形成一个逐渐收拢的圆圈,只在博物馆方向留了一个口;二,四架装甲车一排,向站立路边的学生、市民压去,迫使他们向前门方向撤退,不少学生、市民手拉手,面对步步逼近的装甲车,一步一步倒退向前门。这时,整个广场枪声大作,其中,有不少曳光弹是明显打上天空给人看的,企图造成所有枪声,都是朝天打的假象。
● 赶下地面再扫射
  事实是,纪念碑正前方排列的机关枪和其他枪械多数子弹都是平射而出的。当军人、武警打上到纪念碑第三层时,他们便将学生往下打,一直打到学生退到地面。学生一到地面,机关枪响了。前面的人成排倒下,后面的人群又自然后退上纪念碑台阶,一退上台阶,机枪就停下。于是站在上面的军人又将学生打下去,一打到地面,机枪又响了。而且,装甲车更向学生压过来,连纪念碑前的旗杆也撞断了。在这个情况下,学生和少数在其中的工人、市民冒死向广场东面突围。枪林弹雨中,他们终于推翻了一辆装甲车,踏着一条血路从这个口子冲出去,最后的一批是在五点多钟冲出去的。
  记者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学生下到地面才开枪扫射呢?后来看了中央电视台的广场报道才明白,如果是朝台阶上开枪,汉白玉石的纪念碑上,就一定会留下大量的罪证。
  事实表明,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屠杀!                     (刊于89.6.11)
              最黑暗的夜,降临了           ——屠城四十八小时实录(之五)
  第一批约三千学生冲到博物馆台阶时,只剩下约一千人了。他们与这里的市民一聚合,立刻向北——即长安街方向撤退。但是他们向那个方向没走十几步,马上遭到埋伏在那里的军人开枪射击。他们只得掉头往前门方向跑去。
● 纪念碑北杀孽最深
  日前本港电视台播放北京学运领袖柴玲的一个录音讲话,揭露了六月四日天安门广场军队屠杀学生的情况。但是,在柴玲的这个讲话中,还没有谈及纪念碑北面的屠杀情况,但恰恰是纪念碑北面,是留下了最多冤魂的杀戮场。本报记者曾接触过多个六月四日凌晨从天安门广场逃出来的幸存者。综合了他们所谈的亲身经历,可以进一步补充证实当日天安门广场四时四十分至五时十五分左右,发生过的以下事件:一、广场亮灯之后,大会堂冲出了大批手持冲锋枪的军人;二、在纪念碑正北面冲上一批军人之外,正东面也冲上一批持冲锋枪的军人,他们上来后,殴打驱赶学生下去。同时,向纪念碑上学生架设的喇叭开枪;三、大部分学生是从纪念碑的南侧撤退的,撤退的时间是军人冲上第三层的时候,他们的路线是沿纪念堂出前门,再向西而去,这是纪念碑最早、最大批撤离的一队学生,柴玲以及香港中文大学的学生等均在这支撤退队伍之中。他们刚撤下纪念碑时,证实纪念碑北面响起极为密集的枪声,但由于纪念碑座以及离开纪念碑走到路上时,北面驶来的大批坦克,装甲车挡住视线难以看清北面的情况;四、纪念碑北面学生死亡是最大量的,而本报日前所刊载的《一个幸存者的自述》当事人是在北面逃生的。
● 多少冤魂含恨而亡
  当广场纪念碑一带的学生被屠杀的时候,以广场为中心,东西长安街为主干的整个范围内,军队全面出动实施镇压。五点,在珠市口一批持木棍的军队向前门冲来,乱棍猛打在这里的学生、市民,市民也和他们打了起来;五点零五分,由东而来了六架坦克,十几辆装满士兵的军车向天安门广场高速驶去,一路开枪扫射;五点三十分,三十多辆坦克和大批军车由西长安街驶入广场;六点多钟,三辆坦克车出现在西长安街上驱散正向学校撤退的学生队伍,当场将至少十几个学生活活压死;脑浆迸流,鲜血四溅,惨不忍睹;六点四十分,军队完全控制广场,所有进入广场的路口全部给排排坦克、装甲车和全副武装的士兵人墙堵住;七时左右,广场中央冒起了焚烧“物体”的浓密而大面积的黑烟,持续了三个多钟头。七点二十分,站立在纪念堂坦克、装甲车阵前的士兵向围观的学生市民发射催泪瓦斯,并冲前殴打市民。??
  六月四日,一个没有阳光的早晨降临共和国的首都。记者在这个时候,获知了几个数字:政治大学的一个学生从当军医的亲戚口中得知,广场上能数得出的学生尸体,有二千六百多具,除了被坦克、装甲车碾得不成人形的;国际红十字会在凌晨二时的一个统计,被射杀死的市民、学生已经有两千多人;大约在同一时间,一个大学生匆匆从六个综合医院拿到的死亡数字已超过了一千??
  北京某综合医院一位工作人员亲口告诉记者:那时候他随一辆急救车奉召开进广场。但是急救车开过了第一排军人人墙之后,在第二排军人人墙之前就被截停了,被命令立刻往回走,否则后果自负。急救车拐弯往回驶的时候,稍稍进入了二排防线,就在拐弯的时间,他赫然见到“军人们将很多很多的尸体搬到一排排的架子上,更看见坦克车将排列成行的尸体碾碎??!”
● 杀人在白天仍继续
  伴随这些骇人听闻的数字和情况而来的,是戒严部队不断开入北京城,不断有无辜群众倒在军人的枪下。从北京饭店下望东长安街,差不多每半小时至一小时之间,就会看见军人举起枪来,接着一阵“啪啪啪啪啪”的枪声响过,路上行人统统趴下。几秒钟后,能爬得起来的,没命的往前跑;没能爬起的,??也有的人跑了几步,回头看见有人起不来,就掉过头来救人,他们呼喊骑车过路的帮忙(军人喝令:骑车的可以过,但不得停留,行人则必须止步),三、五个人救一个地抢救出好些人。
  记者留心观察之下,发现部队用以射杀群众的,有冲锋枪、自动步枪,也有手枪。
  稍后,记者赶去医院去看,但见医院的病房全都堆满了死伤者,医院里一片凌乱,血迹斑斑。据说,戒严部队曾到医院缉拿学生,但被院方拒绝了。
  阴沉沉的天,终于下起大雨来了。雷声隆隆,电光闪闪。街道上的士兵,淋着大雨蹲在坦克旁边打哆嗦,他们是杀人杀得累了,还是杀得怯了!
  入夜,百多辆坦克由东向西驶往天安门,满布广场。
  大屠杀后的北京,除了枪声之外,交通断绝,行人绝迹,新中国建国四十年后的北京开始了最黑暗的一个夜晚??。   (刊于89.6.12)
〖全文完〗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

全国抗暴地图


在较大的地图中查看全国抗暴地图 National uprising M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