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睎干：蒋介石败给一本书《大众哲学》被评价为“一卷书雄百万兵”。

 电影《一代宗师》有一幕，是宫先生与叶问比武，宫先生开宗明义说：「咱们今天不比武功，比想法，如何？」此话箇中三昧，蒋介石应该很清楚。据他的幕僚马壁所述，蒋曾经说：「我不是败给了共军，而是败给了艾思奇的《大众哲学》。」国共相斗，一开始较劲的是想法，最后决胜的也是想法。

不是所有历史转捩点都能荣登历史教科书。你知道一九三一年有「九一八」，未必知道顾顺章投蒋；三六年你只在意西安事变，却忽视《大众哲学》。顾顺章表面是魔术师，实为中共特务头子，三一年转投蒋介石，由于手握大量情报，几乎把上海地下党连根拔起。共产党从此沉寂下来。

二十多岁的李生萱当时从日本留学回国，三四年开始用笔名「艾思奇」写专栏，以浅白的文字，通俗的事例（如希特拉、差利卓别灵、岳飞等） ，介绍马列主义和唯物辩证法，大受欢迎。黑格尔用农夫和驴的故事说明「量变造成质变」，艾思奇则把例子中国化，以雷峰塔的倒下来解释。又如「对立统一」这样抽象的道理，艾思奇就想到以「岳飞之死」包装，令人一看即懂。

「矛盾律」说万物包含矛盾，因矛盾而变化。艾思奇说岳飞也有两面，「民族英雄」是积极一面，「封建地主阶级一分子」是消极一面。岳飞内心有激烈的矛盾：应该坚决抗金完成民族英雄使命，抑或服从专制君主的卖国命令呢？结果他的阶级性占上风，令他踏上死路。本来老掉牙的「忠义两难」，艾思奇一用上时髦名词概念演绎，就显得特别有「深度」。就是透过这种手法，他成了中共头号健笔、三十年代的意见领袖。

一九三六年艾把文章结集为《大众哲学》，出了三十二版。很多年青人看了此书，跟那些看了还珠楼主便上峨眉学仙的傻瓜一样，纷纷奔向延安。说这本书救了中共一命，绝不为过。同期蒋介石搞「新生活运动」，一本正经讲「礼义廉耻」、「爱惜公物」、「扶老助弱」，如何匹敌新奇趣怪的「大众哲学」？蒋介石的确输在「想法」。顺带一提，一九二四至四三年值四运，利文艺宣传，旺草姓人——蒋和艾都带草头，但当然是「共」字的「草」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