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1月27日星期日

埃及革命幕后推手——4月6日运动与青春的力量

 

作者:张翠容   

  当我相约埃及“4月6日运动”一位骨干成员阿积宝(Ahmed Abdrabo)见面时,他请我在开罗解放广场旁一间快餐店等他。3月4日,当天是星期五,伊斯兰休息日,人群早已占据了整个广场。我从旅馆向广场出发,沿路有人高喊各种各样的口号,越近广场人数越多,人们又回到广场搭帐棚通宵抗议了。

  是谁带来新时代?

  从解放广场往外望,有不少政府机构。为甚么穆巴拉克下台后,埃及人还不愿离开?就是要提醒过渡政府,在权力核心包围下的解放广场,人民仍然团结一致,而革命还在进行中,直至所有旧政权人物下台,一个全新面貌的自由埃及出现为止。

  我好奇问在场的抗争者:如果明天可以大选了,你们准备好了吗?有人摇头,有人表示到时再看,有人满有信心。总之,难得现在可以自由说话、抗议无罪,30年的压抑,就在此时尽情补偿,那又何妨让大家首先沉醉在浓浓的革命浪漫情怀里。即使外界有很多不表乐观的言论与分析,懒得理它!

  阿积宝是位长得高大的年轻人,他还带来了另一位成员花惠芝(Naglaa Fawzy)。在充沛的阳光下,他们给了我灿烂的笑容作见面礼。他们拉着我努力冲出重围。群众之间早已分成不知多少个组群,手舞足蹈,热烈地争论时政,加上高分贝的音乐、鼓声、口号等等,广场气氛高涨极了。

  有不少小贩向我兜售埃及国旗,人们脸上亦涂上组成国旗的三种颜色:红、白、黑,不仅在脸上,也在树上、墙壁上。

  阿积宝感动得摇摇头,向我说,过去30年来,埃及人从未如现在般深爱着自己的国家,为民族感到自豪。人民在穆巴拉克时代的政治冷漠,一扫而空。

  是谁把埃及带到一个新时代?大家都说是埃及的青年运动,有人更主张提名“4月6日运动”角逐下一届诺贝尔和平奖。

  我对埃及青年运动虽略知一二,但我还是让阿积宝和花惠芝亲自告诉我。阿积宝说,“4月6日运动”源于2008年4月6日,一群青年响应了发生在埃及一城镇玛哈拉(Mahalla Al-Kubra)的工业行动,工人反对过低的薪酬与过高的物价,这同时亦是每一位埃及人心中的愤怒,年轻人更是有切肤之痛。

  但,不要忘记,经济只是个触发点。在此之前,已经有一场跨派系的反政府运动在2004年爆发了。这场称之为“受够了”的运动(Kifaya Movement)矛头直指穆巴拉克政权,认定穆巴拉克是所有问题的祸端,只有推翻这个政权才可为埃及带来彻底的转变,这诉求感召了不少年轻人,他们等待时机展示力量。

  社会怨气已累积到“受够了”的地步,而上述的一场工业行动正好是个时机,有几位年轻人透过“脸书”(Facebook)即号召了7万支持者到现场支持,最后他们还是被镇压下来,但他们从中却测试到一种力量,一种强大的非暴力力量。

  来自“4月6日运动”的一位20岁的博客(blogger)阿丹尔(Mohamed Adel)于2009年前往塞尔维亚首都贝尔格莱德(Belgrade)取经。在1999年发生于塞尔维亚的非暴力运动,成功推翻当时的独裁总统米洛塞维奇,而背后的推手正是一群年轻人,自组抗争组织OPTOR(编按,OPTOR是塞尔维亚语,即英文的Resistance,就是“抵抗”的意思),透过通讯科技凝聚群众。OPTOR成功之后,于2003年成立了另一个组织“应用非暴力行动及策略中心”(CANVAS),专门向海外提供如何组织国际网络及非暴力街头抗争的技巧。

  网络电台凝聚年轻人

  不过,OPTOR虽成为其它发展中国家青年运动的取经对象,但他们在自己国家的力量却江河日下,在2003年参与选举,只得1.6%选票,而他们一开始即依靠多个美国基金会支持运作,后来被发现后也受到当地人质疑。

  无论如何,这次埃及革命令全世界对埃及青年刮目相看,他们是否与众不同?是否特别关怀国事?我这样问一位埃及青年工作者艾曼德.森密什(Ahmed Samih),但他竟然摇摇头,表示埃及青年与世界各地青年一样,爱玩,不愿思考太多,并倾向个人主义。森密什说,在埃及,只有10%的青年活跃于政治或社会运动中,其余的90%都属于政治冷漠,在穆巴拉克时代有太多借口与社会保持距离。

  那为甚么这次埃及革命却由年轻人领军?在此,我不得不从森密什所主持的组织安达雷斯包容与反暴力研究所(Andalus Institute for tolerance and anti-violence studies, AITAVS)说起。有趣的是,AITAVS与塞尔维亚的CANVAS性质一样,资金来源也相类似。这个创建于2004年“受够了”运动爆发后的民间组织,看到埃及社会已非变不可,那便有必要为这转变作好和平过渡的准备,而埃及年轻人是一股不容忽视的潜在力量。

  因此,AITAVS专为年轻人而设,服务对象为15岁至35岁。他们除与学校合作推行非暴力工作坊外,最重要就是成立了埃及第一个民间网上电台康雅纳(Horyna Net),与OPTOR当年首先建立电台不谋而合,这旋即吸引大批年轻人收听,继而加入电台的义工队伍。

  森密什表示,康雅纳电台节目开始时完全不政治化,主要以年轻人的口味为依归,他们爱甚么,电台便提供甚么,从娱乐、文化、体育、以至性教育都有,无所不谈,但宗教则不能碰。

  在埃及,“宗教”是个敏感词,就与“和平”一样。原来“和平”对埃及人而言,有服膺于以色列之意。因此,AITAVS只能称为非暴力研究所而不是和平研究所。

  无论如何,年轻人厌倦官方媒体主导一切,对康雅纳电台无比好奇,电台很快便把年轻人凝聚起来,并诱导他们从非政治的讨论到政治的讨论,例如要解放生活上的种种限制,不能不先从政治制度的改革下手。

  不过,你也不可以讲得太复杂,一如年轻人现在最爱的脸书和推特(twitter),例如中年人喊出“受够了”,到了年轻人,他们索性更简单明白:“穆巴拉克下台!”

  没有领袖的运动

  AITAVS被视为这场埃及青年运动的播种者,而知名的「4月6日运动」,不少成员便是从该组织培训出来的。我与森密什进行访问时,即特别问他有关运动的策略。他得意地反问我,对这次青年运动有何感想?我说,这是一场没有领袖的运动。森密什立刻点头说:对!群龙无首,这样政府便不知该找谁来算帐!

  既然无法以打压领袖来打压运动,这反而令到青年运动有较大的空间进行和平抗争。他们犹如一条灵巧的蛇,到处转动,把冲突控制到最小。而政府所面对的,却是一大群模糊的脸孔,不知从何下手。

  一场新世代的运动就此诞生。人人都是英雄,人人也不是英雄。一个不需要领袖的时代,同时亦唾弃了意识形态,这反而更能凝聚各阶层派系人士。一个大家都认同的口号,便可以把各方人马拉在一起。

  我好奇问森密什,没有蓝图,没有愿景,也没有完整理念,一场运动可以维持多久?又怎可以转化成更具体的政治力量?森密什耸耸肩,满不在乎说:“就是看一步走一步吧!正如美国人所鼓吹的,先行动,然后从错误中不断摸索学习,慢慢地,我们自然会找到一个合适的模式。”

  特别是年轻人,他们受脸书与推持的思维影响,根本不会想得太远,也不会想得深刻,亦不完整。总之,他们只知道这一刻最想要做的是甚么。我转而问阿积宝,他引证了森密什的说法,就是见一步行一步。昨天要求穆巴拉克下台,今天要求所有旧政权的人物都要走,接着是修宪,直至民主与自由得到保障。不要领袖的“4月6日运动”无意转化为政党,只追求运动的一股热情,不断行动。但成员可以各自精采,例如他个人加入了“民主前线”,他的同伴花惠芝则是“明日党”的党员。

  不过,大部分“4月6日运动”成员仍是停留在网络的后现代青年,是好是坏?无论如何,这毕竟已成为21世纪后现代青年运动的典范。而埃及的知识分子正希望这股青年力量与他们会合,成为重建埃及的强大引擎。

2011-9-22

埃及预定在2010年11月28日举办国会选举,开罗一名参加“4月6日运动”的行动者在自己的车内挂上牌子,上头写着“这不是一场选举而是银市,众所皆知参加这场选举是一场骗局,用下流的行为去误导民众”,图摄于2010年10月25日。

无惧歧视性侵 埃及妇女上街

  埃及风起云涌,部份妇女也首次走上街头参与抗争,一尝两性平等滋味。但埃及妇女长期遭歧视,军政府对两性平等态度也相当保留。

  穆巴拉克时代,埃及妇女遭歧视,更遑论获得与男性同等的法律权利和参政权。开罗大学一名女学生说:“穆巴拉克时代妇女必须在家照顾小孩,一直被视为不事生产的社会成员,参政权利因此遭忽视。”

  今年3月,25岁的妇女萨米拉(Samira)在解放广场附近遭军方逮捕,先遭电击,隔天被带至拘禁中心,脱光衣服,强迫执行处女检查,军方人员恣意乱摸,让她深感羞辱,她形容感觉就像强奸一样,“我想死600次”。

  开罗大学政治学教授吉塔尼说:“妇女一定要和男人一样,能够完全参与政治、拥有平等的法律权利,包括结婚、离婚、子女监护权、继承权。法律必须保护妇女免于受暴受虐、免于在光天化日之下遭性骚扰。”

2011-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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