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5月29日星期二

民主化第四波埃及革命启示中国

 

作者:王剑雨

埃及革命胜利,将突尼斯的革命火种传递到其它中东国家,开启了民主浪潮第四波,也让中国网民欢呼:「今夜,我们都是埃及人!」中国的意见领袖冉云飞、徐 贲、陈平、北风、何清涟等认为,网络革命是公民的革命,中国不能置身其外。在埃及做现场报道的《纽约时报》记者纪思道,曾因报道六四事件获得普立兹新闻 奖,他在博客上提问:「这个时候,中国的胡锦涛在想什么?」
整整十八天,开罗解放广场上的示威者,等来了埃及总统穆巴拉克的辞职。鲜花覆盖坦克,女人拥抱士兵,情侣在广场上举行婚礼,年轻人大喊:Egypt is free, we freed our country!(埃及自由了,我们解放了国家!)
此 时,八千里外的中国,传统媒体在严格的宣传禁令中,简短地通告了这一消息,但这并不妨碍人们通过网络浏览和收看来自解放广场的一切。在中文Twitter 世界,所有来自广场中心的消息都被不停转发,有人义务翻译,也有人转帖埃及原文,收看半岛电视台的中文用户一边看一边发推,Facebook和中文微博、 人人网、开心网上也实时更新消息。一条埃及文写的「士兵不会向人民开枪」在中国微博和网站被不断转发,同时也不断遭遇?帖。搜索「埃及」、「开罗」、「穆 巴拉克」,新浪微博都显示「根据相关法律法规和政策,搜索结果未予显示」。但如同广场上的自由无法阻挡,埃及的喜悦也是一样。二月十二日,那条自四川地震 开始流行的句式,再次席卷了人们的心情:「今夜,我们都是埃及人!」
突尼斯革命在中东穆斯林国家引发多米诺效应,被认为是民主化浪潮的第四波。哈佛大学政治学者亨廷顿指出,民主政治在二十世纪有三波兴盛时代:一是一战后的一九二零年代,二是二战后的一九五零至六零年代,三是一九八九年柏林围墙崩溃前后。
四川作家冉云飞从网上看到穆巴拉克下台的消息,「由衷地开心」,他对亚洲周刊说:「突尼斯之后,我一月二十五号就开始关注埃及,一直在看,而且我一直对埃及的变革有信心。」他说:「我关心埃及,当然,我内心想到的一定全是中国。」
这也是在网上紧盯着埃及局势的中国网民的心声。
大 多数中国人并不了解埃及,「穆斯林兄弟会」的名字他们是在新闻中才第一次听说,埃及和美国的关系、现代伊斯兰运动的背景、穆巴拉克的执政风格、埃及的反对 党与军队情况……但对网民来说,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广场」、「坦克」、「学生」、「枪声」,解放广场上正在发生的一切,无一不令人立刻联想起二十二年 前的天安门,而这,才是最触动沉默心弦的声音。
美国《纽约时报》记者纪思道(Nicholas Kristof)曾因在六四天安门事件中的报道获得普立兹新闻奖,在开罗现场报道民众抗议时,他不止一次在博客中提到「天安门」。他说,大部分埃及人都告 诉他,相信军队不会镇压,「我希望他们是对的。这里的景象却如同一九八九年五月二十日北京实施戒严后的头一两周气氛,当时军民紧密合作。但中国政府随后派 发实弹下令开枪,军队亦在六月四日开枪。」二月十二日,穆巴拉克宣布辞职之前,谁都不敢猜想结局。
不许联想的联想
在 Twitter和微博上,不少中国网民把穆巴拉克称作「穆小平」, 埃及示威者孤身站在装甲车前的片段,被亲历过六四事件的律师滕彪等人,形象地称作「埃及的天安门运动勇士阻挡军车」。「半岛电视现场直播传来枪声!」在多 次军民对峙的危急时刻,Twitter或者微博上这样的消息,总是能引起中国网民最多的心灵震荡:「为埃及祈祷」、「不要像我们一样」、「别开枪……」而 最终,士兵恪守了底线,穆巴拉克政府辞职。开罗街头铺满烟花和欢呼的时候,互联网世界的这一头,中国网友说:「因为世界上有这一隅,欢欣鼓舞。」「看埃及 人民如何重建新秩序吧,让某些人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去。」「真羡慕他们……」而「穆小平」的戏谑称谓,也悄悄地变成了「穆主席」。
纪思道在博客上也欣喜若狂,他欢呼:「这是人民力量的巨大胜利!」还不忘点名提问了一下中国:「这个时候,中国的胡锦涛在想什么?」
在 埃及的抗议活动发生三天后,中国政府做出表态。外交部发言人洪磊表示:中方关注埃及局势发展,希望埃及保持社会稳定和正常秩序。一月二十六日,外交部副部 长翟又表示,埃及是中国的友好国家,是中国在中东和非洲地区重要的合作伙伴。中方支持埃方维护国家主权、社会稳定和人民团结的努力,反对外部势力干涉埃 及内政。
几乎成为所有国际媒体头条新闻的埃及局势在中国被淡化处理,媒体被要求不可炒作穆巴拉克下台一事,只可简要报道,遵循新华社通稿口径。为什么?网友说:不许联想啊!
「没 有人否认,埃及的民主自由之路还很遥远。」冉云飞说,紧盯着埃及局势进展的他和朋友们,并不为埃及的前途过度乐观。「一个政权倒下后的政治真空,要成功建 立民主秩序,道路必定很曲折和漫长。但这场变革,至少首先避免了屠杀和鲜血。」他认为,埃及可以实现广场上的和平变革,军队的相对中立角色以及其与美国的 关系非常重要。「埃及军队与中国的模式大大不同,他们更接近军队国家化」,他写Twitter:「支部建在连上,用纳税人的钱养军队,搞成自己的私人武 装,这是他人不及中共处」,而这,也是他对中国的和平变革不乐观的地方。
最小代价完成转型
冉云飞说,曾看到埃及一个十六 岁名叫萨米的年轻人对媒体记者哽咽着说:希望生活在一个有公义和自由的社会,希望这样的日子早一点到来。他被萨米的话深深感动:「这也是我的希望,我们的 国家、种族、语言都不同,但在民主自由这一点,全世界的网民是没有差别的。我非常希望中国能像埃及,做到用最小的代价,完成社会转型。希望官方不要采取武 力,与民间对话,民间自己也要理性对话。只有在更多对话的机制上,才能达成共识。」
获得法国人权委员会二零一零年度人权奖的知名网络人北 风,天天看半岛电视台,那些警察与民众激烈对峙的画面,民众的坚持与警察的恪守底线,也时常看得他「鼻子酸酸」。他认为,埃及变革得以成功的另一个重要因 素,是埃及的现实政治本身存在空间:「不要忽视一点,他们是有政治的反对派的,他们是威权体制而不是极权。」作为长期用网络工具推动公民社会建设和良性变 革的践行者,北风深信互联网深度改造社会的力量,但在埃及变革的现实观察里,他却一再强调,Facebook和Twitter的网络作用「只是一方面,不 是全部」。
流亡海外的学者何清涟认为,在突尼斯革命后,埃及互联网世界里喊出的「现在该轮到埃及了」并非即兴之作,而是筹备多年。「搞乱旧世界容易,重建新世界却非常困难」,她撰文指出,「这次埃及革命显然是有组织准备的,合法的非法的都有」。
知 名学者、美国加州圣玛利学院英文系教授徐贲也指出:「专制制度的崩溃并不是从『叛民』上街的那一刻开始的,在出现『叛民』和有『叛民』上街之前,专制就已 经因为它的腐败、暴力、不公正、非正义而金玉其外、败絮其内了。」他指出,警察统治曾使埃及变成一个因恐惧而沉默无声的国家,穆巴拉克的家族和亲信掌握着 国家的经济命脉。「穆巴拉克有一张很少有笑容的扑克牌面孔,和这样少有表情的面孔般配的是一个越来越沉闷的国家,有思想的埃及人流亡国外,老一辈的大作家 们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快要死了,而再也没有年轻人去继承他们。整个社会弥漫着一种末世的犬儒主义,一种以为再也不可能摆脱专制『永劫』的绝望感。」
徐 贲说,在突尼斯和埃及的「动乱」爆发以前,两个国家的专制似乎都已经是「铁幕」了,「把坦克开上大街和广场,就一定能够保证专制维稳,这似乎已经成为一个 屡试不爽的铁律」,但是,「埃及百分之七十五的高级军官都是穆巴拉克亲自提拔的,在关键的时刻,他们并没有全力,更不要说舍命去捍卫穆巴拉克。虽然坦克开 上了广场,但是军人并没有对人民开枪。这是埃及革命能够这么快成功的一个主要原因」。
中国应该看向何方
一个谁也不开口说出来的问题是:埃及可以,中国为什么不行?
就 读哥伦比亚大学的中国学生孔灵犀打破了沉默,他的一篇博文《燃烧中国青年的埃及梦》在网络世界快速流传。中国的变革,没有反对派行不行?中国年轻人拜金而 无权利诉求行不行?变革了会不会混乱到失控?会不会开枪流血?四个大问题,这名年轻人用自己的见解一一回答:「中国统治阶级内部思想分裂早已形成,百姓再 次风起云涌时,中国的行政、军队、警察、司法等体系将会各自重新评估自己的位置,做出最大化自己利益的选择,并会在与包括民间在内的各个势力的互动中形成 新的格局。」
许多人认为孔灵犀过于乐观,但他坚定地说,这是他们这一代人的努力方向:「我们整整一代人的成功,将取决于我们今后是否能够把撕裂的社会重新弥补好,抚平国家的创伤,并构建一个散发着创造活力的中国。」
相较于冉云飞等七零后一代的普遍谨慎,八零后的乐观激情或者自顾不暇,阳光卫视的董事长陈平身为五零后一代,却觉得一个越来越清晰的未来正在呈现,势不可挡。
陈平认为,从突尼斯的茉莉花革命,到埃及的十八天变革,到现在已蔓延到也门、约旦、利比亚、阿曼等国的抗议浪潮和民主化诉求,已经预示着全球第四次民主化浪潮的到来。
「这 一次民主化浪潮与此前任何一次不同的,在于这是建立在一个更加扁平化的信息结构上的公民革命」,陈平称它为「公民社会的革命」,在他看来,今天在埃及发生 的一切并不是偶然,和此前的全球金融危机、维基解密事件,乃至经济全球化,有一条隐秘的历史暗线在背后,即建基于互联网的信息革命。「在反君主、反党阀之 后,信息革命为整个世界进一步的变革奠定了基础。当人们在信息面前不具备平等的条件时,你去追求一个更平等的社会,那是乌托邦。但当社会在信息对称上走到 这一步,变革已经是水到渠成,任何人也挡不住,这甚至包括了现在已经成熟的民主国家,比如维基解密事件对欧美国家的冲击。但一定会最先表现在经济发展相对 落后、社会不平等比较严重、在经济全球化中又加重了这种不平等的地区,比如埃及。埃及革命是信息革命在社会的组织方式上开始发挥作用了。」
陈 平认为,这是一次世界性的公民革命,而他坚信中国不会错过。「互联网已经成为中国的生存条件,不仅对于被统治者,也对于统治者而言。互联网打破了信息不对 称,也改变了相应的一切组织以及知识结构。」但他也认为,中国的变革,会比中东地区有更强烈的阵痛,他形容中国的政治结构是在前三次民主化浪潮里未完成的 「政治僵尸」形态,「只是在这三十年,在不平等的、跛足的经济全球化里获得了营养,让它表现得像个巨人」。
无论如何,从街头政治走向稳定的民主,前路漫漫,但是当专制的代价压倒其带来的「秩序」利益时,尤其当深入世界每一个角落的互联网,已经尽可能打破各种信息藩篱的时候,就如同利亚总统阿萨德所言,「中东革命像一种传染病」,民主变革也终将到来。
在这一时刻,网络世界上,有这样一场对话发生在相隔万里的中国人之间:
亲历过天安门事件的学生问:「老师好,没去埃及?」当年的老师说:「当年是我带你上广场,如今我老了,身体也不行了。埃及就不去了,等你哪天扶我上广场。」

—— 原载: 《亚洲周刊》
本站刊登日期: Friday, February 18,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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