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八宪章: 文涛:出房山记: 进入十渡 拒马河“孤魂” 损失惨重的商家 专家的忧虑 逃离十渡
进入十渡
拒马河“孤魂”
损失惨重的商家
专家的忧虑
逃离十渡
进入十渡
7月22日,《南都周刊》记者尝试进入北京市房山区的重灾区十渡,均因道路被冲毁,或交通管制未能成功。
次日上午,记者绕行北京西六环,避开了正紧张排水的京港澳高速长阳段,在房山琉璃河下了高速,但琉璃河去十渡的要津,平各庄的铁路桥下积水几近桥面,断路了。
当地曾试图抽掉积水,但周边根本没有走水的通道,倒灌了回来,只好放弃。
一条哈士奇和一条黑背在水中游得很畅快。狗主人称,还有一辆捷达车没在水中,所幸车主已经逃生。
类似的积水桥,寂寞地分散在京郊和河北的乡村里。蚊虫开始滋生,甚至能听见蛙鸣。记者发现,有些立交桥周围,地下水还在汩汩涌出。
有村民说,可返回京港澳高速,从涿州影视城口出,再找去十渡的路。
京港澳高速琉璃河出京方向收费口的匝道水深过膝,一辆泡水雅阁车的车主杵在水中,一筹莫展。令人费解的是,高速公路的收费口仍在开放。一辆五十铃小卡想进入收费站,走了一半,但最终因为积水而被迫放弃。
记者打开GPS,想找另外一条从河北进入十渡的道路,但GPS固执地指向京港澳,似乎不相信这条高速路会出问题。
最后,记者终于经房山张坊镇进入了十渡。
从张坊镇千河口到十渡村,沿途在拒马河上要过桥渡水十次,“十渡”因此得名。而因十渡最为出名,无论官方还是民间,都将房山区境内十八个渡口统称称为“十渡”。
而这条路,也正是韩京(化名)的金龙大巴在7月21日冒雨进入景区的路线。当天下午,当载着64名盘锦游客的大巴司机韩京进入十渡时,正下着瓢泼大雨。他心里犯着嘀咕,这天儿进山区安全么?“但没有警察封路啊,那就往前开呗。”
他没想到的是,在随后的两天两夜里,他和上万名游客一样被困十渡,心惊胆颤地看着拒马河的河水咆哮而过。
拒马河“孤魂”
7月22日下午,韩京和另外几个大巴司机,靠在十二渡桥附近的一个石碑旁聊天,焦急地等待断桥修通的消息。
十二渡桥是高架,被水冲断裂成好几截。这座桥是十渡前往河北野山坡的要冲之一,垮塌的结果是把十一渡上游的游客和车辆困住了。截至7月23日下午,上游景区断电断水,也没有手机信号。
桥畔的龙岗山庄里一片狼藉,员工们正在从房间里拖出污损的被褥。停车场里还有几十辆横七竖八的轿车,不乏宝马、奔驰、奥迪Q7等豪车,轮胎陷在淤泥里,散热器格栅都被树枝草叶堵住了。
山庄的员工告诉记者,他们会保管好这些车辆。“大部分车主都已经离开了十渡,我们会等他们回来安排保险公司来拍照、定损。”
在九渡“银河人家”工作的一位小伙子告诉记者,他看见洪水冲下过一辆马自达6轿车,打着双闪灯,“车里还有人”。
韩京和滞留在十二渡桥的不少游客都看到了道路边的一具遗体,是7月22日从拒马河里打捞上来的。
“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衣服都冲没了,一位当地的老大爷找了一块布给她盖上的。”韩京说。
此前,遗体就一直摆放在路边。一位北京游客摇着头说:“不明白为什么就没人管,多可怜的小姑娘,没人知道她叫什么,从哪儿来,她的家人肯定担心得不得了。”
7月23日下午,终于来了几名警察,把女孩遗体装进收敛袋里,抬上了一辆救护车,记者发现,车里还有另外一具遗体。
村民告诉记者,在当日中午,八渡村也发现了一具从上游漂下来的尸体。
十渡镇负责宣传工作的任女士没有否认八渡村发现了遇难者,但她强调,尸体是从上游漂下的。“十渡辖区无论游客还是居民,绝对零伤亡,就是财产损失巨大。”
房山十渡景区的十八渡与河北的野三坡景区接壤,后者位于拒马河上游。
据《新京报》报道,野三坡管委会副主任曲宝军介绍,“由于预警较早且应急机制启动及时,没有人员伤亡和失踪。”
损失惨重的商家
据房山警方通报,作为“7·21”暴雨受灾最为严重的区域之一,十渡有万余名游客滞留,8000人受灾,直接经济损失约5亿元。
7月23日下午,当记者看到隗功满时,他正光着膀子挥舞着铁锹,气喘吁吁地在自开的八渡度假村里铲淤泥。
他投资1千多万的度假村在洪灾中几乎没顶,未被冲走的电器和家具上都覆盖着厚厚的泥沙,连防盗门都被水冲得变了形。
“去年刚做了精装修,这次损失怎么也得300万多吧。”隗功满说。他的夫人、两个孩子都在度假村工作,家也安在这里。“现在我们吃饭、睡觉都得上别人家去。”
幸运的是,接到镇里的转移通知后,隗功满安排70多名员工和顾客,全部转移到了高地。他用摄像机记录下了洪水吞噬度假村的全过程。
“心疼是肯定的,但又有啥办法呢?”隗功满说。
当天下午,十渡的乡镇领导走访受灾村民,隗功满试探地问,政府能给一定补助么?
领导们表示,现在还在抢险救灾,赔偿的问题还没排上议事日程。“你就想开一点吧。”一位杨姓干部拍了拍隗功满的肩膀。
和隗功满的度假村类似,九渡的“银河人家”度假村也位于拒马河边。这些店比那些山坡上的酒店食肆更能吸引各方游客。
在7月21日突如其来的山洪的冲击下,这些位置得天独厚的商家,损失也是最大的。
“银河人家”位于水边的KTV厅,被洪水冲得一干二净,整个房子都没了。
即使比“银河人家”的地势高出了好几米的鑫隆饭店也全部过水了。正在清淤的女老板喃喃自语:“什么都没了,全毁了,我50岁了,没见过这么大阵势。”
和人类一样遭遇不幸的,还有景区里的各种动物。
一头白马在景区里彷徨,从八渡一直走到了十渡。它的背上还挂着红色的马鞍,应该是景区供游客骑游的马队中的一员。
在逐渐裸露的河滩上,经常能看到已经死亡发臭的鲟鱼。拒马河特殊的水文环境,造就了很多人工鲟鱼养殖场,这场洪水几乎断送了所有的渔场。
专家的忧虑
这几天,河北保定水文局的工作人员刘正保正忙着走访拒马河的各个水文站,搜集数据。
从1994年开始,他就在拒马河的水文站工作,一直试图摸清这条河流脾气。“像十渡这地方,一年至少要来二三十次”。
虽然外界认为,拒马河流域这次遭遇了“史无前例”的强暴雨和洪水,但根据刘的初步分析,无论从降水量和洪峰流量上看,“7·21”都比不上1963年。
据河北省水文水资源勘测局提供的数据,截至7月22日8时,拒马河紫荆关水文站实测的最大流量出现在21日22时,为2580立方米每秒。
历史水文资料表明,紫荆关水文站在1963年那次大暴雨中,实测洪峰流量为4490立方米每秒。在那次洪水的袭击中,北京市死亡35人。
如果“7·21”洪水规模不如1963年,为何破坏力远超后者?
刘正保认为,以十渡为例,近年来的旅游开发,拒马河河道出现了过多的人造工程,改变了河流的水文环境。
十渡也许是国内人工开发最为彻底的山地风景区之一。从一渡到十八渡,遍布各类度假村、游乐园,像一个巨大的人造盆景。
十渡的拒马河段仅百余里,近年来为了方便游客和车辆通行,除了16座漫水桥外,先后修建了11座高架桥。
“每一座桥都会阻挡洪水的下行。”刘正保说。
另外,拒马河常年干枯,到处都在挖沙石,在河道里形成了很多大坑。像八渡度假村的老板隗功满这样的经营者,还在河道里造了人工湖。
“所以现在十渡的拒马河床坑坑洼洼,水流不畅,在洪水期间,还容易形成堰塞湖。”刘正保说。
还有一个数据能反映这次拒马河洪水的规模。这几天刘正保从下游的落宝滩水文站(南拒马河)拿到的最高水位数据是99.83米,他记得1963年的数据是99.85米。
虽然水位数据相差无几,但现在落宝滩一带的河床同样有大量的人造工程,阻塞了河道,人为抬高了水位,甚至形成了堰塞湖。
逃离十渡
“终于有信号了!”
来自北京的一对小情侣石花和孙家兴在7月21日就被困在了十五渡。23日下午,他们终于徒步走了出来,抵达了有手机信号的十一渡。
石花告诉记者,他俩开车来到十渡景区,后被困在了十五渡的东湖港。
他们很感激度假村的老板,不仅张罗游客们把车都开到了高处停放,还在次日凌晨3点左右,把游客疏散到了山坡上的一个平台,直到7点左右洪峰远去。
韩京一边抱怨交警没有封路,把他和64位盘锦游客放进灾区,一边庆幸自救成功。
在洪水最凶险的时候,这个盘锦旅游团转移到北石门村的农家院。那里卖的馒头5块钱一个,一小盘土豆炖鸡100元。
“这价格平时肯定要打起来,但要理解人家啊,吃了就没了。”韩京说。
韩京还央求小卖部,把所有的方便面和鸡蛋都卖给他,“我有64个人啊。”
洪峰过后,游客们归心似箭。景区的生活物资也越发短缺。“大家想法都一样,早点出去,也别给当地人添乱了。”韩京说。
7月22日,韩京徒步走出了十二渡,打电话跟旅游公司报告了情况,让公司给64位旅客的家属报平安。
该旅行社随后派了两辆大巴赶赴十渡,把全部旅客接回了家。
韩京说,他为旅客垫付的所有花销,单位都答应给报。“公司反复强调,游客的人身安全是第一位的,别的都好说。”
7月23日下午4点35分,路政工程人员终于在断裂的十二渡桥边的河床上开通了一条临时通道。载有两位遇难者遗体的救护车打头阵,被困多日的各种车辆鱼贯而出。
逃出生天的有不少是过水车。
一辆河北牌照的橙色QQ,走了不到一公里就狂拉白烟,抛锚了,一位光膀子的大汉从车里钻了出来。
还有一辆红色千里马,也是刚起步不久就抛锚,司机是位年近60的老者,车里坐着一家老小。等他把机器盖揭开,一阵热浪涌来,汽缸都爆裂了。
因为在洪峰抵达时就把车转移到了高处,韩京车况没受影响。他按着喇叭,欢快地开着空车离开了断桥。
来源:南都周刊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